俄乌两国对于二战遗产的继承与争夺

 

俄乌两国总统长期以来的口水仗，已经变成关于二次世界大战遗产争夺的激烈战争。在二战中，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分别付出了1400万人和700万人生命的代价。对于俄罗斯人，“伟大的卫国战争”的记忆是他们悍然入侵乌克兰的借口；而对于乌克兰人来说，二战也激励了他们抵抗侵略者和重塑自己的民族。

 

普京将西方对自己的步步紧逼比喻为1941年的德国，在2月24日的宣战演说中，他把俄罗斯描述为一个弱者的形象。他说自己现在和当年的苏联一样极力避免战争的爆发，直到遇到无路可退的“纳粹”出现了。普京在过去的20年里，一直在重塑关于卫国战争的“正确的集体记忆”，俄罗斯作为苏联的主体国家和继承者才是那个人类世界的“刚铎王国”。而其他民族和国家，包括当时数百万人服役的乌克兰人，则被排除在记忆之外。同时，他还宣扬红军的“军纪严明”，类似于“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正面表述。有谁胆敢提及红军强奸妇女和“卡廷惨案”这种拆穿其谎言的事情，则会被处以刑事责任。

 

臭名昭著的“Z”字佩戴运动、爱国大V在社交媒体发布现在的战争画面并和二战剪辑在一起和把乌克兰污蔑为新纳粹。都是如今普京为了粉饰自己在乌克兰的侵略行径，努力将这次战争同二次世界大战挂钩的尝试。在对内表达中（当然也有中国大陆媒体的报导中），俄罗斯再次被比喻为和纳粹野蛮行为抗争的人类英雄。俄罗斯媒体也越来越多的开始用斯大林曾经的称号来称呼普京——最高统帅。

 

相比于俄罗斯对二战的历史紧紧抱着不放，乌克兰则表现得十分微妙。1991年脱离苏联独立之后，乌克兰开始抹去苏联的影子，其中也包括以俄罗斯为主体的苏联领导下的战争神话。2015年，乌克兰甚至通过一项法案将一长串苏联时代的宣传列为非法。与此同时，乌克兰也保留了二战的纪念碑，与战争有关的形象还是始终难以抹去。相比于俄罗斯沉醉于自身的“战无不胜”，乌克兰人更愿意同西方一道，将对二战的记忆和反思聚焦在“再也不会”的愿景上和对曾经创伤的回忆。但是苏联的遗毒还是继续存在，社会上关于二战的大部分内容依然还是充满了民族主义。对斯捷潘班德拉的地位的争论仍然很激烈，斯捷潘班德拉曾经提出与德国合作以反对斯大林。二战的记忆依然占据了乌克兰人的内心世界，这种记忆是矛盾的，但也是永远存在和深入乌克兰人骨髓的。

 

在如今的反抗侵略的战争中，对二战的隐喻无处不在，有官方的策划也有民间自发的激励。乌克兰既不愿意提及二战中的苏联形象，但也想坚持其中对于自由和民族解放的内容。乌克兰人也用大量耳熟能详的二战故事，来激励着自己同俄罗斯进行这场漫长和零散的拉锯战。泽连斯基和他的政府高层开始提炼出乌克兰对二战的“正确记忆”，那就是团结和反抗侵略。战术行为固然重要，但是在战争中向人民传递必胜的信念也必不可少，一如丘吉尔在二战时对英国人民所做的那样。在3月2日的视频演讲中，

 

乌克兰人的年轻一代也在利用着二战的记忆，他们用苏联的二战遗产反过来对俄罗斯进行嘲笑。例如如今流传于基辅的段子，占据城市天际线的苏联时代的祖国纪念碑是面向俄罗斯建造的，以保护这座城市免受莫斯科入侵者的侵害。

 

泽连斯基直接呼吁“世界犹太人”看看乌克兰正在发生什么，他认为西方国家依然没有认识到俄罗斯的行为是种族屠杀，而不是一个个孤立事件。作为一个犹太人，泽连斯基暗示历史将在乌克兰重演，以此来向国外施加道德压力，让更多的国家加入战争，来帮助乌克兰获得胜利。

 

同时，泽连斯基将二战中的神话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套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同样是由于美国不愿意有所作为导致己方独立面对数倍于自身力量的敌人，同样是少数族裔抵抗外来侵略者。泽连斯基对普京的二战集体记忆进行了釜底抽薪，将乌克兰置换为了那个被迫害的少数族裔。将如今的基辅保卫战和当初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联系起来，对俄语区民众的震撼尤其之大。在斯大林格勒，一支寡不敌众、火力超群的苏军在与德军抗争数月之久，才从战败中夺取胜利。这场战斗是普京战争崇拜的核心，被誉为战争的转折点，是俄罗斯民族战时英勇和牺牲的最重要体现。书籍、歌曲和电影不断重申苏联时代关于英雄主义、牺牲和勇敢的常用语言片段，将这场战斗神话化为一个奇迹时代，将俄罗斯和世界从法西斯威胁中拯救出来。然而，乌克兰领导人通过挪用这种熟悉的语言，剥夺了普京对斯大林格勒的所有权。 3 月 10 日，当俄罗斯军队在乌克兰首都附近集结时，基辅市长维塔利·克里琴科用斯大林格勒的故事来振奋居民的精神：“基辅已经变成了堡垒……每条街道和每栋房屋都在加固……这座城市屹立着，它将继续存在。”这些词是应用于斯大林格勒的熟悉标签。任何讲俄语的人都会立即确定它们的出处和意义。

 

回顾这场战争，我们可以想象，一个独立的乌克兰国家将在废墟上提炼出它的新叙事。它将产生一些新的英雄和故事，并找到方法将 21 世纪的英雄与过去的英雄联系起来——创造一个团结和勇敢的面对帝国主义侵略的新民族神话。普京对伟大卫国战争的崇拜要求他的公民生活在过去并重新创造过去。乌克兰的新战争神话将把它引领到未来，变得更强大，历史渊源更深。